每个人都知道那所房子有点奇怪。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现代大厦,有高高的窗户和高高的塔楼,如果你坐在其中,就能看到大海。屋顶上有闪亮的黑色尖顶,有紫色、红色和金色的彩色玻璃,一楼有一个宽敞可爱的门廊,楼上有一个较小的门廊。甚至在最顶端还有一个小型对接口,小型飞艇可以在上面搭载或降落乘客。(当然,较大的船只必须停靠在附近的Shifford镇的空港。)
在前面的花园里,一架白色的木秋千在树枝上轻轻摆动。房子的颜色是钢蓝色,装饰是奶油白色,粉红色的玫瑰爬满了两边,几乎长到屋顶。到处都是鲜花。的确,前面的花园是一束紫色、蓝色和黄色的活花束,后面则是各种形状、颜色和大小的玫瑰。不,不是这房子的外观,而是里面的东西让人们望而却步。
安娜贝尔·皮克林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知道过马路时要避免走到那所房子前面,以免被住在那里的疯老姑娘和她更疯的侄女诅咒。邻居们说这个女人从来不睡觉,夜深人静的时候,房子里会传出很奇怪的声音。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孩头脑不正常,年轻的女孩被警告,如果她们不适当的行为,她们可能会像老处女一样:孤独……而且很疯狂。
事实上,安娜贝利很喜欢独处。她十三岁了,快十四岁了,和父母住在一起,还有他们那只又老又胖的长毛猫玛蒂尔德。与她的大多数朋友不同,安娜贝尔没有兄弟姐妹。她经常希望自己能有个姐姐和她一起分享游戏和冒险,尽管从她的朋友们对自己兄弟姐妹的敌意来看,她认为也许没有一个姐姐会更好。
她的家人住在一幢漂亮的房子里,房子有一个漂亮的花园,就在同一条街上,那条街就是栗色巷。她常常一个人在四楼的小尖塔里读书(那里从来没有人去过,但她可以坐在那里,四周三面都是窗户),或者在外面的花园里懒洋洋地听着昆虫嗡嗡地飞过,看着小小的飞艇、飞艇,偶尔还有点缀在她头顶上空的热气球。有时她会和自己玩一个游戏,观察一种特殊颜色的船。大部分的飞船都是暗灰色或棕色,最多也就是闪闪发光的银色。但一些较新的航空公司正试图通过推出更明亮、更欢快的颜色来为自己招揽业务。安娜贝利会给自己的蓝船打1分,红船打2分,黄船、紫船或绿船打3分。因为气球总是五颜六色的,所以她没有得到任何分数。
像大多数同龄女孩一样,安娜贝利收集女王的照片,并在她房间的墙上挂了一些。其中一张是她最喜欢的,照片上的女王陛下不是坐在宝座上,而是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摄影师在她身后做背景。背景中有一点粉色,与女王的脸颊和嘴唇的色调完美地搭配在一起。她穿着一件巨大的飘逸的亮蓝色缎子长袍,一直垂到脚踝,几乎没有遮盖。她的鞋子也是缎子的,但是是银色的,她的脖子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钻石和银项链,一顶细长的钻石头冠代替了她通常的帝王王冠。
安娜贝利认为她最喜欢这幅画,因为这幅画使女王看起来像是任何一位得体的年轻女子,而不是自由世界的统治者。这使得有一天安娜贝利穿着同样漂亮的裙子也能拍出类似的照片成为可能。
安娜贝利是一个瘦长而严肃的女孩。她的父母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总是看起来好像刚被吓了一跳。她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一头长长的棕色直发。她很强壮,因为夏天都在切尔西桥马术学校骑小马,但身材瘦弱,脸上有一点雀斑,大大的好奇的眼睛,尖尖的小鼻子高高地悬在纤细的嘴巴上方——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使她看起来像一只非常专注的小鸟。
有时候,大人们会说她“闷闷不乐”,有一两次安娜贝利无意中听到了。她当时想,他们一定是非常愚蠢的人,相信他们可以通过看脸来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事实上,她一点也不“闷闷不乐”。她只是不像其他同龄女孩那样经常微笑,这通常是因为她忙于思考。
今天早上,安娜贝尔·皮克林是阴沉。在学校度过了艰难的一周,而家里传来的坏消息更是雪上加霜。最近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她和那一小群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女孩之间发生了变化,学校的其他同学都带着敬畏和一点嫉妒的心情对她们刮目相看。她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看到达芙妮、罗斯·艾伦和其他几个姑娘,就觉得胃里发冷。
达芙妮和罗斯·艾伦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穿着最讲究的女生,而且(由于某种原因,安娜贝利不太明白)是最受欢迎的女生。他们是一个精英小团体的无可争议的领袖,他们在走廊里穿梭,完全意识到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们。她们都比安娜贝尔大了将近一岁,她从来都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被接纳进她们的团体,但她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她为这个团体感到高兴(如果她说实话,也为受到关注感到高兴)。
其他所有的姑娘都把她们的声望戴在一种惯有的冷漠和偏于微笑的神气上,她们很清楚,仅仅因为她们在场,就等于给周围的人一份珍贵的礼物。安娜贝利还没有掌握这种神态,但她设法模仿她朋友们的假笑,试图一直像在空中滑翔一样走路,最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评论都藏在心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已经足够了。但在过去的这个星期里,她看得出来确实如此不足够了。其他女孩的举止却截然不同:安娜贝利觉得她们都在拿她开玩笑,但在她面前却停住了,差点儿笑出声来。
好像这还不够似的,前一天晚上,她和母亲吵了一架。学年即将结束,由于安娜贝利现在快十四岁了,是时候把她那些孩子气的追求放在一边,开始以一种更适合年轻小姐的方式接受教育了。她的母亲甚至还没开口,安娜贝利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能再骑马了。
从安娜贝利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起,每年夏天她都要去切尔西桥骑术学校上骑术课。上学期间,她每个星期六都骑马。现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安娜贝利感到她的脸气得通红,滚烫的泪水涌上了眼眶。波莉站在她旁边,她小时候是她的保姆,现在负责打扫和管理家务。安娜贝利不想让她看到她哭。但是没有办法。于是,当泪水未经她同意就倾泻而下时,她发泄了自己的愤怒。
“你怎么能!她对母亲尖叫道。"你怎么能夺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如何可以你呢?”她尖叫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她自己的。
“亲爱的,”安娜贝利的母亲恳求她。“你必须明白!是时候开始考虑你的未来了!骑术对年轻姑娘,或者对住在乡间庄园里的年轻姑娘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你想娶个好妻子,成为一个体面的、受人尊敬的女人,你就必须开始努力工作,这意味着你要集中精力学习,尤其是科学!”
“你和其他父母没有什么不同!”安娜贝利冲着她妈妈的脸尖叫。“你假装尊重我的自由意志!”你假装不在乎习俗,不在乎别人的意见!你总是说我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疯狂地挥动着手臂,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她母亲的话所造成的巨大破坏。
“安娜贝尔,求你了……”她的母亲显然被女儿的话震惊了。安娜贝利不是那种喜欢装腔作势的女孩。她说话轻声细语,头脑清醒。她说话总是很谨慎。但这吗?皮克林太太知道她的女儿确实很难过。但是她能做什么呢?
“安娜贝利要讲道理,”她试图解释。“你根本不可能继续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生活。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年轻的女士,年轻的女士有责任……”
安娜贝利停止了尖叫。她喘着粗气,整理着思绪。她的眼睛是黑的。她看看母亲,又看看波莉,波莉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脚下。她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在恳求她,然后她直直地盯着母亲的眼睛,清晰而准确地说:
”我。不喜欢。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责任”。
说完,她转身冲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皮克林太太转向她的丈夫,眼神绝望,几乎含着泪水。他叹了口气,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两人走进了图书馆。
皮克林家的图书馆无论如何也不宏伟。它的大小刚好能放下家里所有的书,狭窄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当然,还有一架滚动的梯子,可以爬到最上面的书架上。还有一个擦得锃亮的小木柜,里面有一个索引,放在小卡片上,是图书馆里所有书的索引。安娜贝尔的母亲亲自创建了索引系统,任何人都可以通过作者、标题或主题找到图书馆里的任何一本书。皮克林太太对她的这套小把戏很得意,皮克林家的几个朋友和同事都采用了这套小把戏。
安娜贝尔的父母都是科学家。她的父亲受雇于惠特斯通听力学企业,在那里他致力于开发新型的音盆和其他听力学设备。她的母亲在当地的大学里有一份教授物理的工作,这使她有足够的时间照管家务和女儿的教育。
她的父亲不厌其烦地告诉安娜贝尔,科学发现就是未来,如果她想成为未来的一部分,她就需要掌握科学。她的母亲会不停地说,在没有蒸汽动力,没有机械化生产,没有飞行器之前,人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你真的不知道,”她会告诉她。“以前要困难得多。你知道,你被宠坏了!”
但安娜贝利已经听腻了。她的功课都很好,但对科学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也不想造蒸汽机,当然也还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唯一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能够在周末和夏天骑着她那匹花斑小马Nutmeg在阳光下,感受它柔软的鼻子在她手上蹭胡萝卜,在一天结束的时候闻她手上的马鞍皮。
一进书房,皮克林先生就关上了门,走到书架上的小音响盆前,它在通往花园的法式大门前几英尺处。他跪下来,打开小摊的柜子,露出几个小架子,上面放着蓝色、绿色和棕色的小瓶子,上面都贴有标签。他选了一个蓝瓶子,又站起来,拔出滴管,掀开盆盖,让三滴油落进微微颤动的油里。音乐开始充斥整个房间,皮克林太太叹了口气,瘫坐在一张鲜红色的软垫椅子上。
“她不像你,”皮克林先生说,他从门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根烟斗,打开一个袋子,开始把烟草放进烟斗的碗里。书房是皮克林太太唯一允许抽烟斗的房间,现在她也不介意他抽烟了。事实上,她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尝一尝。
“我知道她和我不一样,”皮克林太太叹了口气。“但即使这样,她也必须认识到,她不能永远是一个孩子!”
皮克林先生抽着烟斗。一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即使她自己不想成为一名科学家,”皮克林夫人现在平静多了,“她仍然需要认真对待她的教育!有价值的追求者是不会对一位不了解当今科学技术进步的年轻女士感兴趣的!”
她的丈夫轻轻地笑了。“你的意思是在我们的圈,不是吗?”
“当然,我是说在我们的圈子里!”她厉声说。“你以为我说的是皇家学会吗?”然后,沉思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是的,当然,如果我们说的是皇家学会,她就不需要那么多了。她只靠她的美貌和少女的诡计就能生活下去。”
“嗯,”皮克林先生笑着说,“她似乎对那个也不太感兴趣。”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妻子叫道。“她一定能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当然,我承认,如果她想追随我的脚步,我会很激动。如果她能分享我的激情和兴趣,我会非常高兴。但如果她没有,那么她必须尽最大努力在更传统的道路上取得成功。那就意味着嫁得好!”
皮克林先生又吸了一口烟斗。
“你的父亲,”他最后说,“是个很不寻常的人。”他的妻子疑惑地看着他。“那时没有多少父亲会鼓励自己的女儿学习物理、生物、化学……”
“如果你有一个观点,”他的妻子干巴巴地说,“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我的意思是,”皮克林先生说,“你的人生道路是非常不寻常的。即使在今天,女科学家也很少,你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不是因为你的父母认为他们必须坚持传统。我只是想说也许安娜贝利有两条路可走。也许还有我们想象不到的可能性。也许我们应该更有耐心一点。”
皮克林太太想了很久,才回答说:“我只希望我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