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4月17日:阿瓦兹卡隆监狱
温暖的微风拂过瓦利德,他是被蒙住眼睛、被绑在监狱院子后墙上五根杆子上的五个人之一。瓦利德从他匆忙绑起来的眼罩下,可以看到沙尘暴对未铺设的地面的影响。他能辨认出偶尔在初升的太阳的第一缕微弱光线下闪闪发光的鹅卵石。他估计,在大约二十英尺开外,他听到了一个卫兵的脚步声和一张纸展开的声音。瓦利德猜想那一定是几个小时前在漆黑的夜里手写的法庭判决书。
"以慈悲至大的上帝之名。真的,任何针对伊斯兰共和国的行动都是对上帝的反叛。”
瓦利德听说法官不会出席。可能他懒得在天亮前醒来。他听到了绑在他旁边杆子上的另外四个人吃力的呼吸声。我并不孤单他想,但这个想法并不能安慰他。他的膝盖在颤抖,但他还是尽力站直了身子,反对判决结果的不公正。嘲弄正义的判决。
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破碎,就像蛋壳在饥饿的豺狼的牙齿间破碎一样。瓦利德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真希望能有机会最后一次见到家人。当瓦利德拉着他蹒跚学步的侄子的脸时,看到他母亲脸上的骄傲。但这不会发生。他对他们最后的记忆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他母亲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带他去?他什么也没做。”
他告诉过她他很快就会回来,但他们谁也不相信。
所以他没有回家,而是在卡隆监狱等着被枪决。他几乎能闻到死亡的味道,就像厚厚的灰尘堵住了鼻孔。三天前,当他被捕时,处决似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后悔自己小时候给家里带来的麻烦。当他爬上东部赫拉树断了,树枝掉了下来。他爸爸不得不下班,赶紧送他去医院。他从没见过他爸爸这么着急。他带着很多瘀伤回家,但幸运的是没有脑震荡。他应该去买新鲜的东部赫拉就像他妈妈说的,从地上挖出来的。他希望父母能原谅他。
瓦利德想知道天堂是什么感觉。他试图用这样的想法让自己高兴起来:当一个无辜的人被杀时,他就会去天堂。他才19岁,还没有时间真正犯罪。但在新政权看来,身为阿拉伯人就足以证明自己有罪。
他的思绪被一个单调的声音打断了。守卫读完判决,感觉好像过了很久。“胡齐斯坦省伊斯兰革命法院认定这些人犯有爆炸石油管道罪,建立一个破坏和暗杀集团,接受伊拉克复兴社会党政权的财政援助和炸药,并企图进行暗杀和破坏。法院判处他们死刑。”
瓦利德听到了脚步声。他想象这是刽子手的靴子造成的,他们站成一排,间隔相等。他知道那些人有武器。他们沉重的存在已经让他窒息了。他紧紧地闭上眼皮,等待着不可避免的结局。下次睁开眼睛时,瓦利德就能看到另一边的一切了。
然后他终于听到了:卫兵们肩膀上的枪被拔出的声音,在他们下降的时候撞击制服的声音。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瓦利德的心跳声很快盖过了他们的动静。
一名军官强作虚张声势地吼道:“准备!”
瓦利德的心好像要爆炸了。
“目标!”
一种灼热的感觉灼烧着他的胸膛。胃痉挛使他浑身发麻。他的大脑就像被点燃了一样。这两种感觉加在一起使他想吐。
“火!”
枪炮轰鸣。瓦利德听到几声枪响,子弹向前飞,与血肉相连。他突然想象着自己被处决的情景,就像鬼魂一样从高处看着行刑。他想象着子弹呼啸着穿过空气,穿过他的灰色衬衫,进入他的胸腔。
他把脸揉成一团,等待最后的冲击。尘世的生活结束了。他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看到天堂,和奶奶团聚了。她会喂他一块她用葡萄干和枣糖浆做成的传说中的饼干。他试着睁开眼睛去看来世的她。但是他不能。眼罩被汗水浸湿了,额头发痒。
瓦利德等待着。他听着。他只听到卫兵靴子的摩擦声。他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火药和新鲜血液的味道。有点不对劲。这里不是天堂。
他又吸了一口气。他的肺萎缩了。他胸口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他摸着绳子和杆子。瓦利德仍然被困在监狱里。他听到了非常激动的说话声,尽管他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当一个军官走近他时,他听到靴子擦地的声音。
接下来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的尸体被拖走了。尽管他的双手被绑在一起,他还是用尽全力抓住了杆子。他用手指紧紧地抓住它,他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当他反抗时,更多的手开始把他拉开,把他从杆子上扯下来。
他听到一声可怕的嚎叫,吓得他动弹不得。他一生中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就像一只受伤的狼的尖叫。瓦利德突然感到喉咙一阵刺痛,意识到狼嚎是他自己的声音。
当他听到有人喊道:“把他的眼罩拿下来,你这个白痴!”
瓦利德的头猛地向后一拉,不到一秒钟,他就能看见了。天不再黑了。太阳升起时,天明亮多了。
他所看到的景象比死亡更使他害怕。他发现自己在院子里,仍然被关在卡隆监狱里。
他慢慢地向两边看,嘴唇颤抖着。四具尸体被绑在四根柱子上,但都倒在了前面。仍然被蒙住眼睛,但胸部正在流血。
他们都死了。安静。和平的。
他感到胃酸的酸味。他把它压了下来。看到尸体就恶心会玷污这些人。他不认识他们,但死者必须受到尊重。
这是个天大的玩笑吗?有人在他死的时候按了倒带吗?瓦利德想和其他人一样过平静的生活。他转过身,看到了那张一直对他大喊大叫的脸。他看到了邪恶的面孔。他听出了那个朝他吐字的声音。这就是几分钟前宣读判决结果的那个声音。
从一颗脱落的牙齿后面,他呼吸中散发出浓浓的酸味。他眼睛里的粘稠物被扯掉了,但没有洗掉。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
瓦利德发现狼又在里面了,便拼命尖叫起来。他希望能从噩梦中醒来。尽管他哭得很厉害,但他却一动不动。卫兵愤怒地抓住他的尸体,叫他停下来。
“闭嘴。你为什么像野兽一样尖叫?”
他很快就被几英尺外一群更响亮的声音分散了注意力。一名军官正大声训斥一名敢死队队员。那个被派去处决瓦利德的人。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会瞄准吗?”
“不是我的错。没人教我怎么开枪。”
“我们现在该拿他怎么办?”
“杀了我。请杀了我吧。”瓦利德想说。但是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太阳正在升起,仍然在监狱里的现实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撞到了地上。卫兵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他突然感到很不服气,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踢了回去。
一个卫兵喊道:“你活着就该高兴,你这条肮脏的狗!”
守卫们现在正拖着他。他拒绝。他又踢又叫,还发抖。上帝啊,求你别让我回去他恳求道,不再确定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大声说出来。但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这个痛苦的事实更真实的了。还在拘留中。仍然是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囚犯。
几个小时之内,瓦利德就在卡隆监狱里名声大噪。在许多听到过他尖叫的狱警和囚犯中,他现在被称为“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