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
海登眯着眼睛透过潜望镜,凝视着外面和上面广阔的沙漠。一边是一排令人眼花缭乱的太阳能电池板,另一边是一层平坦的灰尘。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旋转瞄准镜,直到他发现了一个小洞,依偎在一块嵌板的底部。
在他发现老鼠窝之前,他在天文台工作中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发生在有足够多的灰尘吹进镜头,足以在他的日志中记录“天气事件”。自从海登两周前发现那只老鼠以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开灯前进来。如果他在日出之前赶到,他可以看到她在洞穴里跑来跑去,脸颊上长满了种子。她不仅可爱;她证明了外面的世界并不是政府想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放射性荒地。
几年前,美国政府规定,“观察”的研究结果在公开之前必须经过审查。他们声称这是为了“检验科学价值”。更像是检查是否符合他们的计划。“观察”的发现多年来都没有被接受,所以除了海登和他的老板米莉之外,地堡里没有人知道这只老鼠,更不用说长在嵌板之间的灌木了。
“海登!”米莉一跨进门槛就发火了。她一只手拿着汤姆·克兰西的小说,另一只手拿着分配给整个观察室的三个LED灯泡中的一个。她把灯泡伸向他。“给我们买个新的,好吗?”
“我能看看松饼吗?”她还没有从窝里出来呢。”
米莉用平装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告诉过你别说出来!”你是想获得额外的无线电任务吗?”
米莉知道他讨厌拨动收音机的旋钮,讨厌听着白噪音,讨厌等着永远也打不进来的电话。海登叹了口气,伸出他那只完好的手。“很好。”
当他从观察室出来时,灯已经亮了起来。聚集在一起的抗议者的低语使海登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当他走进自助餐厅时,大量的尸体散发出的热量让他汗流浃背,空气如此厚重,呼吸就像窒息一样。早餐还没有端上来,但大约一百人——几乎是半个掩体——聚集在自助餐厅的日历旁。已经是那天了吗?
日历有一只胳膊那么宽,所以从房间的后面,你仍然可以辨认出那些数字。在每一天结束的时候,有人在下一个方格上画一个黑暗的、不祥的X。海登曾经认为这是一种愚蠢的,怀旧的遗留物。没有天气,也没有地方可去,今天是26号星期二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耳忒弥斯曾经告诉他,在此之前,没有人提前几年印刷日历。这是收容所的工程师特别要求的,这样十年后,人们仍然可以想象自己开车去上瑜伽课,在圣诞节挂金箔。
但现在日历上已经没有天数了。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
一直领导这些抗议活动的泰勒爬上了自助餐厅的桌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活页夹:《程序手册》。"我们应该从第28条法令第5款开始新的一天"
人群欢呼起来,涌向前面,推搡着海登。他被困在一堵人墙后面。他把灯泡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等待人群平静下来。
“政府应为公民在第10年和平返回地面做好准备。”那人把手册扔了出去,手册弹到桌子边上,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他们说我们是闹哄哄的,违反了规则。但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我们是那些从一开始就遵循指导方针的人。是时候增兵了!”
海登周围的人举起手臂,鼓掌欢呼。
支持希腊崛起的运动已经围绕这一天计划了好几个月。他们也把这一节读了一遍又一遍,故意忽略了下面那行关于重返地球取决于外面的安全条件的内容。
海登对涌现有复杂的感情。自从七年前其他地堡停止用无线电回复以来,海登一直对外出保持警惕。根据一本教科书的说法,室外的辐射水平严重到足以显著降低预期寿命。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设备已经用了十年了,而且离潜望镜镜头不远有一个老鼠窝。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就会有更多的人支持涌现。
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人来。他没有一个方便的时间离开,所以他开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把灯泡紧紧抱在胸前。最后,他来到了供应病房,那是一个满是职员和桌子的大房间。他的同学阿尔忒弥斯站在其中一个车站,海登松了一口气。在他身后,人群的嘲笑声传到了房间里。
像往常一样,阿耳特弥斯站在她的小讲台上,双手在她面前紧握。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柜台上。
“最近怎么样?”海登边走边问。他把灯泡放在柜台上。
阿耳忒弥斯拿起它进行全面检查。她的工作效率比平时低了许多,眼睛周围有一圈紫色的眼圈。
“你看起来很累,”海登说。
“我一直在帮助罗德为即将到来的市政厅会议准备一份声明。我们主张进行供应。”
“外面?”
“是的。”
“我告诉你,那里有食人族,”海登试图开玩笑,但他不敢相信就连阿尔忒弥斯也参与了涌现的浪潮。她总是那么胆小——她什么时候成了激进分子了?
阿耳特弥斯把她手中的灯泡转了几下,把它拧进了柜台上的一个插座。她扭动着灯泡的顶部,挣扎着打开它,就像打开一个盛满桃子的玻璃瓶一样。
“你在做什么?”海登问道。
最后一声“哼!”阿耳特弥斯设法拧开了盖子,海登没有意识到这是可能的。
阿尔忒弥斯解释说:“我们的灯泡是专门做的,可以固定。”她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电子设备,看起来像一个带刻度盘的巨型计算器。阿耳特弥斯开始用触控笔在灯泡顶部每个金属方块的两侧按压。
海登看着她灵巧的双手干活。
当她按下时,其中三个方块亮了起来,这让阿尔忒弥斯笑了。“这里面还有几个二极管在工作。我们可以把它们收集起来用在其他灯泡上。”
“你能做到吗?”
“是的,我们必须这么做。”阿尔忒弥斯靠得更近了,四处张望。“我们库存中只有几个没用过的灯泡。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说的。”
海登郑重地点了点头,阿耳特弥斯把护罩重新戴上,把灯泡从插座上拧下来。然后他站在那里,等着她拿着叮当作响的钥匙到里屋去,像往常一样给他拿一个新鲜的球茎。
相反,阿耳忒弥斯朝他眨了眨眼睛。“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不能换个新灯泡吗?”
“对不起,”阿尔忒弥斯说,把一长束头发塞到耳朵后面。“新政策。我们不允许给观察站安装新灯。”
“对不起?”
阿耳特弥斯耸耸肩。“规则不是我定的。”
“那我想我要把这个拿回去,”海登说着,伸手去摸柜台上的灯泡。
“不!”阿耳特弥斯抢在他之前拿到了灯泡。它从她的掌心滑过,从海登身边滑过。海登做了最后的努力去抓住它,但它落在了他的右侧,他无法及时用手抓住它。灯泡砰的一声撞到地上,在混凝土上弹了几下,最后在地上滚了一圈。
防护罩没有破裂的迹象,所以它可能还能工作。海登跪下来,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抓住它,还给了阿尔忒弥斯。她的手颤抖着,把它拧回插座,取下屏蔽,重新检查每一格。
没有一个正方形的光亮起来。阿耳忒弥斯的脸皱了起来。
“阿耳特弥斯……”海登举起右手,提醒他这不是他的错。他年轻时损伤了一根神经,所以那只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没有知觉。他的手指一直向后弯曲,他的握力也没那么强。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阿耳忒弥斯的肩膀塌陷了。“我真笨,”她说。
“不,你只是压力太大了。这是个错误。”
“但我必须更加小心。我们所有必须更加小心。”
海登把他那只完好的手放在阿耳忒弥斯的肩膀上,捏了捏。“一切都好。”
她退缩了,用白色的指关节握紧双臂。“不,”她说。“什么都不好。”
“我可以帮你向罗德解释,如果你是想——”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她转身朝储藏室走去。
海登叹了口气,两手空空地朝观察站走去。抗议者仍然在自助餐厅徘徊,但当非抗议者拿着托盘排队耐心地等待早餐时,热情被平息了。他轻松地从人群中溜过。
海登从未见过阿耳特弥斯那么生气,但她总是拒绝帮助,就像拒绝一只湿透的袜子一样。海登强迫自己右手的小指用左手伸直,这是他在科尔曼医生警告他这些手指会自己卷曲,形成“爪手”后养成的紧张习惯。海登不禁想,如果他的两只手都能工作,她还会拒绝他的帮助吗?
“你看起来糟透了。”海登回到观察室时,米莉对他说。“灯泡在哪儿?”
“长故事。”
在他解释完后,米莉哼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看她的汤姆·克兰西小说。“我知道这最终会发生的,”她喃喃地说。
海登把她的书翻了下来。“你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米莉耸耸肩。“我们不是政府最喜欢的病房。”
海登从米莉的藏物里拿了几片甜菊叶,坐在潜望镜前的凳子上。他若有所思地咀嚼着甜味。所以,他得找份新工作。他把瞄准镜举到眼前。如果幸运的话,他还能最后一次见到玛芬。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正盯着镜头,手指按在玻璃上。她的皮肤被晒伤了,但很光滑,眼睛很累,但肯定是活的。
海登通过潜望镜看了很多次,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美丽的东西。
他往后一靠,因为这一定是个梦。但当他眯起眼睛再看一眼时,她还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他。她哭了。然后她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疯狂地转动瞄准镜,直到再次找到她。她瘫倒在地上,抓着泥土。
“米莉,”海登说,比他本应有的平静多了。“外面有人。”
米莉走过去,把眼睛贴在镜头上。
过了一会儿,她往后退,猛地打开了防护服橱柜。她自己抓了一个,扔给了海登。他们不到一分钟就穿好了衣服。他们一起穿过气闸,爬上楼梯,打开通往外面世界的拱顶门。